淩生把手伸過來，我以為他要安撫我受驚的小心臟，畢竟剛剛真的是攸關於性命的大事。我正要擺好姿勢用腦袋夠到他手心的位置。誰知他這手擡的略低，才到我胸前位置，我當下一慌，仙君，安撫工作您意思意思就完了，不是我小胸脯梆梆跳，您就非要去那裏揉揉，我這雖說賣了服侍技藝，但我真滴不賣身啊！

但仙君畢竟收我養我這麽多年，我又不能不給他面子，只能用腦子費勁夠向他指尖位置。這個姿勢極其不舒服，我感覺我脖子都在哢哢作響，等好不容易扭曲成一個高度，我還得用力去擠出一個假裝舒適的笑容。那姿勢真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要多狗腿有多狗腿，恩，還有點諂媚。

當侍女難，當戰鬥力為零的渣渣一無是處需要依附旁人才能生存下去的侍女更難。

然而那雙手極其靈巧的穿過我扭曲的腦袋，按在我胸前那只狐貍的頭上，我聽見淩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君臨嚇到了嗎？”

君臨是淩生給小狐貍起的名字。

我這才恍然，原來不是要按我腦袋，是要按小狐貍的。

這，就有點尷尬了……

不過還好四下無人，他倆也沒註意我，我剛想趁著沒人發現，狀若無事的直起腦袋，突然就聽見淩生沖我嚴肅道：“優優，自戀是種病，你要不去治治？”

我敢肯定，淩生說這話的時候，一定憋笑憋的很辛苦，因為他連腳邊的衣角都抖得歡快極了。

我咳了一聲，裝作什麽也沒聽見的直起身子。這時候才看見那牡丹仙子竟還站在一邊，正咬牙切齒恨恨盯著我。

我頓時那個爽啊，淩生在旁邊又不敢有大動作，只能沖她擠擠眼睛，抖抖身子，最後在沖她吐了吐舌頭。

打我呀！有本事你現在打我呀！

淩生這時把小狐貍從我懷裏接過來，他低頭摸摸小狐貍腦袋，突然一頓，他擡眼瞟我一眼，問向小狐貍：“你娘親給你烤鴨吃了？”

我嚇得一哆嗦，一瞬間剛剛那點對牡丹的耀武揚威全沒了，慌忙低頭看小狐貍，見他也嚇得一陣怔楞，還好撒謊的本事很純熟：“師父，娘親沒給我吃。”

我正想松一口氣，可他像是覺得這解釋太過單薄，又猶猶豫豫加了句：“娘親……娘親就是給我喝了烤鴨味的泉水。”

我腳下一個踉蹌，兒子，你不剛剛還嫌棄這話嫌棄的要死麽？

淩生笑了。

他看我一眼，又沖小狐貍蹲下去，右手擡起來，在我們都沒註意之時，運氣一掌拍在他肚子上。

我能想象那有多痛，從前小狐貍告訴過我，師父的一掌，跟在我手心紮上八刀的痛處是一樣的。

我嚇得一哆嗦，恨不得一把把小狐貍從他懷裏搶過來，奈何我怎能搶過一介仙君，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狐貍在他懷中無力的樣子。

淩生從前不會這樣的，從前我偷偷餵小狐貍吃食，他只不過表面上訓斥兩句，並沒有什麽大的懲罰的。

我只能眼巴巴看著小狐貍痛得皺眉，雙手捂著小肚子，然後後一瞬，他便哇的一聲把剛剛吃的全部吐出來。

我心裏痛極了，慌忙把手伸過去摸著小狐貍背部：“仙君，仙君，我們錯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不要懲罰小狐貍，你懲罰我，你懲罰我。”我難受的幫小狐貍擦擦嘴，我此時連把小狐貍搶過來的心思都沒了，只小心翼翼撫著小狐貍，輕輕問他：“君臨，難受嗎？”

小狐貍勉強搖搖頭，懂事道：“娘親，是我不好，我沒忍住餓找你要吃的。”

他不說這話還好，他這話一說，讓我更加難受了。

我擡眼看向淩生，看他也正看著我，神情不再像之前那般，那般哪怕是他再欺負我，都不會讓我緊張害怕的樣子。也正是因為他之前那個樣子，讓我即使地位多麽卑微，任由他欺負，即使我的身份卑微到塵埃裏，我都有膽量反抗，有膽量還擊回去。

他現在這個樣子，倒像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樣。

他這是生氣了。

我低眉順首聽著他慢慢開口：“下次為師讓你幹什麽便幹什麽，再三番兩次背著我幹什麽事情，師父不會只懲罰這麽輕。”

雖然他這話是沖小狐貍說的，我卻感到鋒芒在背，羞愧又難受的想鉆到土裏去。

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麽時候走的，當我擡起頭的時候，屋前這條小路上空空如也，連牡丹仙子都不知去向。九重天庭時刻都亮如白晝，讓我都不知過了多少時日，我慢吞吞挪到屋裏去，把小狐貍吃剩的骨頭一個一個清理掉。我坐在桌子前，把上面的油漬又一點點擦拭幹凈，我把臉貼在上面，望著窗外一片陽光下的花海，那裏除了花沒有一點生命存在，連花都是淩生特意種下的。因為我太弱了，一個天庭的飛蟲就能把我掀飛出去，淩生只能施法，用他的氣息罩住這裏，讓生人不得入內。

就是因為這樣依附著他生存，讓我連跟他理論的底氣都沒有。甚至於我這個做母親的，到現在連自己親生兒子都不能常常見到，自己親生兒子被淩生限制吃食，我連原因都不清楚，甚至連反對的意見都不敢發出來。寄人籬下有時候真的不能憑空想象其中苦楚，太多細節之事，是旁人無法體會到的。

而我這時腦子裏卻想著別的事情。

聽說玉皇大帝和西王母手握大權，我偷偷告上一狀，不知能把淩生打一頓嗎？

最好打屁股！

這日，我拖著酸痛步子，在經受淩生仙君的反覆□□後，正慢慢往自己住處趕，可剛走上一半，就頓住腳步。

我看到不遠處那塊常年不動的青石旁，一個少年正在旁邊。他一個人跪在地上，雙手不住向前摸索，少年長得很好看，但眼睛卻盲了。

我心生憐惜，忍不住走過去，開口說了話：“你在找什麽？我可以幫你。”

他臉擡起來，一雙溫潤無害的眸子果真是盲了，他怔楞片刻，突然笑了：“你是誰？”

我學他的樣子坐在地上，指了指淩生的住處，好一會兒才想起他看不見，又連忙開口道：“我是從淩生仙君那裏來的。”

我猶豫了下，還是說出來：“我叫優止。”

他又一次笑了笑，連眼角也彎起來：“你說你要幫我找？”

我的確是反應遲鈍，半晌才後知後覺開口：“恩，你要找什麽？”

“你幫我看看，這附近有沒有透明的珠子好麽？”他想了想，又詳細描述道，“圓的，可能帶圈白色的光。”

我想扶他找塊青石讓他坐下，他卻不依，堅持繼續呆在那裏，也不理我。我以為是眼盲人士的自尊心，也就沒強迫，自己順著他所說的地方找起來。

其實還真是好找的緊，那珠子就落在兩石頭的縫隙間，雖然是小小透明的，但好在泛了圈白光，瞇著眼睛很容易看到。

我捧著那珠子放到他面前，又放在他微微張開的手上，他卻真的是震驚極了，把那珠子在手心中中摸了一遍又一遍，嘴微微張著。他猛地擡頭，空洞的眼睛正好對上我的臉。

我笑著提醒他：“珠子幫你找到了。”

他只是不聲不響問了一遍：“你是誰？”

我指了指淩生殿的殿門：“我是從那邊來的，我叫優止。”

他點頭，終於算是恢覆震靜，又笑了笑，這次的笑容如沐春風般溫和：“你是淩生伴在旁邊的那個侍女？”

我沒想到他會知道我，突然這麽提起竟還有點略微羞澀感，我低下頭時，聽他聲音在我頭上方響起：“謝謝你。“

我趕忙道沒事，再次看向他時，他竟還沖我笑著，在仙界呆了這麽久，見得所有人都長得很好看，尤其淩生，笑起來時簡直勾魂奪魄。可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覺得，面前這人好看的讓人說不出話來。

我窒息驚嘆的當口，不由生出絲惋惜，可惜是個盲孩子。

他還站在那裏，手不住摸向那顆珠子，仿佛怕一不小心掉了似的，他當然不清楚我現在在想什麽，自己熟練轉了身，就走遠了。

我張張嘴，送他回去的話溢到邊口，被他穩定的步伐生生咽回去，我忍不住又咽咽口水，看他越走越遠，幾乎看不見。

心裏不知為何，滕然升起股失落感。

“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那盲孩子剛剛消失的不長時間，就有聲音從身後傳來，我轉頭，竟看見淩生端著步子走來，他皺著眉：“下回不要亂跑。”

我樂呵呵陪著笑，他倒是沒在意，直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我還未反應過來，就聽他道：“跟我下凡一趟。”

我睜大眼睛，就知道他急忙來找我沒什麽好事，結巴問：“幹、幹什麽去？”

他轉頭看我，沒什麽表情臉上，瞳孔倒是濃黑，仿佛能把人吸到眸中，輕輕又說了一遍：“去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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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他讓我同他去凡間，只是辦件事情的時間，萬萬沒想到他竟挑起房子來了。

我站在他身後，看他轉過頭挑眉沖我道：“住在這如何？”

我抽抽嘴角：“仙君，您這生活過得真夠舒適。”

他不理我，轉身掏出銀兩付給候著的那凡人，順便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我是憋不住的性子，在他對面坐下來，看著他道：“仙君，我們這次下凡，是要幹什麽事情？”

他垂頭看我一眼，順手把喝空的茶杯放下，我還算是有眼力見，手腳麻利的又把他那杯倒滿，狗腿似的捧到他面前。他伸手接過，小酌一口，樣子還真愜意至極，慢悠悠道：“明天跟我進趟山，其他時間便呆在這。”

我可是忍不住好奇：“那仙君，你下這凡，是要幹什麽？”

他勾唇笑了笑：“去除妖。怎麽，你要幫我？”

我想象了下妖族那嗜血善戰的模樣，勉強咧咧嘴，雙手瞬間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我哪敢幫，我一點法力都沒有，要去幫忙，不是要被對方生吞活剝、大卸八塊，然後順便吸吸血？

我正忙著哆嗦時，他倒是心情很好，放下茶杯就起了身，轉眼間就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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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入自然地最好方法，便是假裝認自己早就是這裏面的一份子。

所以我拿著淩生留給我的幾塊銀子，上街笑瞇瞇的學著旁人，問眼前這位賣菜婦人： “姐姐，這菜怎麽賣？”

這位婦人顯然對我一句姐姐受用的很，聲音放的親切又溫和：“小姑娘來買菜？姐姐給你便宜！”

我聽的眼前一亮，以為要撿了大便宜，在她喋喋不休介紹價格時，眼疾手快的挑了滿滿一籃子，又怕她反悔笑瞇瞇沖她道：“姐姐你說了哦，要給我便宜。”，

婦人看我如此倒是樂了：“你急什麽，反正再怎麽便宜，我還是要賺你銀子是不是。”

“……”

我被嗆得一陣子說不話來，擡眼看她正看著我的眼睛，忍不住豎起大拇指，心道：姐姐，您還真實在。

我花光了淩生給我的銀兩，也花光了力氣把買的兩大籃子食材搬回住處。

然後我甩開袖子，開幹了。

我不知在我失憶之前對廚藝這技藝有沒有研究，反正在我呆在天上這些天，為了飽果腹之欲，毫不誇張地說，我的廚藝是節節攀升，已經非常高水準。

況且天上只有我偷偷抓來的各種肉食，連個像樣的菜都沒有，對於這次的發揮，我已經期待很久。

我在住處連連忙活了一下午，心裏卻十分爽快，又把淩生的那份吃食也做了出來，盤子直接擺滿一桌子，甚至還煮了碗王八湯。

等到把碗筷擺好，我興致盎然的舔舔筷子，坐在桌子一邊，想等淩生回來一起吃。

雖說知道他不吃飯也仍然能存活，但我也清楚，他也是可以食些這凡間之物的。

我覺得，淩生看我如此勤奮而熱心的做了這滿滿一桌子飯菜，甚至還有份等他一起食用，感謝他帶我下凡的心，一定會開心的坐下來和我一同用餐的。

我坐在椅子上等他，這桌子正擺在他回來的必經之處，天漸漸黑下來，他卻左等右等也不出現。我舔著筷子根，肚子餓的實在難受，偷偷盛了碗甲魚湯喝了。

可又等了很久，外面漸漸亮起萬家燈火，我點起屋中紅燭，淩生始終沒出現。

我餓的難受，忍不住又端了碗甲魚湯飲了。

這樣子又喝了七八碗，直到我喝的肚子漲起，甲魚湯也重新煮了一回，才看見淩生出現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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